他自生下来,阿娘便去世了。阿爹有无数个妃子,他有无数个兄弟。无数个阿娘对他都很好,他和无数个兄弟都很亲热。可他还是觉得孤独。他并不是很想念阿娘,毕竟阿娘的模样他都没见过。可他在阿娘的肚子里足足呆了二十几个月才出生。

他出生的时候,风平浪静,不如有熊国那位轩辕有天降异象的轰动。可他毕竟还是不同凡响的,聪颖勇敢,灵慧过人,对武艺有天生的慧根和领悟力,看起来身材修长白净,实则力大无穷。阿爹对他呵护有加,他是跟在阿爹南征北战的马背上长大的,五岁便会拉弓,八岁便会骑马,十岁可以独挡一面征战沙场,十二岁便能统帅部落军队,极富有统领能力。

所以他很看不起那个靠着所谓天赋异禀受人吹捧的轩辕。八岁那年第一次见轩辕,他便很自负很不屑地告诉轩辕,他不看好他。无论多少年过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当年的话有何不妥。即便后来他不得不承认,轩辕其实很有能力,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成为对手的人。

他自问在遇到她之前,从未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也从未觉得世上有任何女子值得自己放弃尊严,放弃所有。虽然九黎部落大小上百个分部落的优秀女子,无不想要获得他的青睐。在他刚十五岁的时候,便有一个部落的酋长,亲自把自己美貌而又能干的女儿送进了他的营帐。那时候,他刚帮那个部落打败了另外一个部落的入侵,庆功宴上,他被灌下了许多果酒,醉得不省人事,被边虞扶着才能回到自己的营帐。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执掌首领印,麾下数千将士忠心不二地跟随他了。他不免有些得意,有些飘飘然。

自小,他便活得桀骜不驯,洒脱不羁,在战场上沉稳冷静,甚至冷酷无情,因为他挥刀的时候太过残暴,十几岁的时候,外界便已经传遍了他的暴戾和冷酷。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其实他对族民关爱有加,对部下宽厚仁德,他只是分人而已,对敌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尤其是冒犯他的敌人,他可以嗜血暴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飘飘然的少年英雄,酒醒后突然发现床上多了个妩媚娇柔的女子,大多是心领神会的,何况这个女子还是部落酋长的女儿,娶回去做个妃子也未不可。有多少女子巴巴地指望他能将自己娶回去,哪怕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次次妃也心满意足。

酋长的女儿自然不同一般女子,自信大胆。摸着心中英雄的身体,热辣辣地贴了上去。少年冷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突然一抬手便将正贴得紧紧的女子扔下了床。委屈而愤怒的酋长女儿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利落地穿衣出了营帐。

那是他第一真正意义上接触到女人,却让他感觉厌恶。他归根于自己还未建功立业,不愿意考虑男女情事。边虞知道此事后,却哈哈大笑了一番。边虞自小便跟随他,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指责他的人。

这件事留下的后遗症是,他刚刚帮助打败入侵敌人的部落,因为女儿受到了羞辱,起兵反叛了。他想也没想,带领刚打完胜仗的族兵,将这部落打得落花流水,酋长被他一刀砍了头,酋长的女儿,他扔给了自己的一个部下作为奖赏。自那以后,没有哪个部落敢用这种事来试探他的底线。

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二十岁的时候,他再次做了一件惊人之举,彻底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残酷无情的冷血怪物。

他阿娘去世早,阿爹心疼他无人看顾,便指派了一个奶娘照顾他。奶娘有几分姿色,来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女儿一并住了进来。女儿叫无英,比他长两岁,长得乖巧可人。因阿爹后来临幸了奶娘,无英凭着母亲的身份,便做了蚩尤的陪伴。

其实蚩尤和无英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因为他总是在练武场上或者狩猎场,身边跟着的都是边虞这样的练武之人。再大一点,他便随着阿爹南征北战,留守在城邑的日子相当有限。无英待他很好,抱着他长大,陪着他睡觉,一直到他懂事,觉得再和女子睡在一处实在被人耻笑,他才硬生生地将无英从自己房间赶出去。

可这并不影响无英对他的喜欢。只要他在,无英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围着他打转。无数次说了不听后,蚩尤有一日终于忍不住对她道:“你身后长着条尾巴么?

无英并不知道蚩尤这话的意思,捧着一碗野蜂蜜羹汤傻傻地问他:“我是人,怎么会长尾巴呢?只有动物才会长尾巴!”说完还傻乎乎地咯咯笑了。

蚩尤无奈地看着她,冷冷道:“既然你没长着尾巴,那你怎么像我踩着你尾巴了一样,总是跟在我后面呢?你没有别的事可做么?”

无英终于明白蚩尤的含义,她红了脸,手一哆嗦,汤碗啪一声掉地上,碎了,羹汤撒了一地,她蹲下去拿手去捡,委屈地抬头看蚩尤,希望蚩尤能心疼地帮帮她。

可那个冷傲的男孩,居然转身就走了,留下她傻傻地蹲在地上发呆。

无英觉得,毕竟自己的阿娘是他阿爹的女人,她的身份地位总会与众不同一些。再有自己和蚩尤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蚩尤还是她抱着长大的,蚩尤总不会像对别人那样太为难自己的。蚩尤对边虞,便很是纵容。

无英依然我行我素,依然风雨不改。甚至拒绝阿娘为她安排嫁娶。她阿娘知道她的心意,也很希望女儿能嫁给蚩尤,所以也不逼迫。这样一过,便是许多年。

直到那年,那部落酋长因为女儿受辱而叛兵的事传到九黎族,她突然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感觉到无边的恐惧。希望是她以为蚩尤之所以拒绝那个女子,是因为心中有她,她每次去蚩尤房中,蚩尤并不凶狠地赶她出去。恐惧是觉得,她以为男子是很难拒绝女人的柔情的,她怕蚩尤心中有了其她女子,毕竟蚩尤常年在外,多的是机会认识各部落的优秀女儿。

她想一不做二不休,听阿娘的话,把生米煮成熟饭。

蚩尤回到部落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那日夜间,蚩尤喝了好多酒,边虞和女奴们将他扶回了房间。夜半时候,所有人都离开了,无英寻了空隙进了蚩尤的房间,做了和酋长女儿一样的事。

这次,蚩尤却并未拒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次日醒来,蚩尤并未说什么,只是冷淡地丢下她就出去了。

二十岁的时候,姜吼病重,蚩尤不负众望,在几十个兄弟和忠心部下的推崇下,顺利地承继了大首领位置。无英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上过蚩尤床的女人,蚩尤一定会给她名分。无英的阿娘撺掇几个姜吼的妃子一起游说,要让蚩尤娶无英做妃子。蚩尤只是冷笑不语。

无英等了数月也不见蚩尤发话,终于急了,拿着把刀便冲进了蚩尤的房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威胁,若蚩尤不给个明确的答复自己就死在他面前。

他一直闭着眼,默默地听着,至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等无英表演完了,他才慢慢起身,从无英身旁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知无意还是有意,手腕就那么轻轻一抬,无英本来只是想威胁他的那把刀不知怎么的,就从脖子上划拉过去,血噗呲一下喷洒出来,无英瞪着不置信的眼睛,半晌才倒地。

无英死不瞑目。蚩尤神色自若冷冰冰地跨过无英的身体,临出门的时候,他转身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对还未咽气的不甘心的无英说道:“没有谁,可以威胁我!如果以为上过我的床,就可以左右我,那是痴心妄想,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自那以后,没有哪个女人,敢以任何身份作为筹码来要挟他。

无情、冷酷、残忍、嗜血,这些词成为他的标签,也让九黎部落所有分部落的人,提起他的名字,无不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他常常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情无义呢?除了兄弟和边虞一干忠心大将,他是不是真的从未在乎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在意哪个女子,直到遇到她。

第一次见到她,他就觉得,这个女子是自己等待了一生的女人。看她笑,他会不自觉露出开心的表情,看她皱眉,他也会不自觉紧锁眉头。

可天生的自傲,总让他内敛沉稳,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沉稳,让他比轩辕慢了一步。就那么一步而已,可却什么都不对了,一切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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