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君玉再次踏进新房,心境有些变了,一是有了一肚子的酒壮胆,二是宾客送尽,满府的人疲惫至极,都回房了。因自己是在女家,那通常闹房的惯例也免了,打发了梁府的丫鬟,只有荣发提心吊胆的跟了她来,一会自己进屋,把门一关,小姐不饶,也甭想出去,这一晚就豁上了。 荣发提着灯,来到新房的门口,回身悄悄对君玉道:“我就在门口,东西也备了,若不行,咱们从后门就溜,路我都看好了 。” 君玉道:“你说什么哪?” 荣发道:“我是说逃啊,难不成让人送到衙门里去呀。” 君玉生气了,说道:“这几年我这官是白当的?我郦君玉还不到那种地步,你把门关上,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许进来。” 把荣发关到门外,她先是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想想,又干脆把脚步放重,一步步来到里面的卧房,因为紧张,满肚子的酒也醒了一半,见那新娘依旧头顶红袱坐着,想这女子也够稳重的,一晚上竟没动地方。 大概是听到了的脚步声,新娘身子动了动,往旁边挪了一点,似乎是给新郎腾个地儿。 君玉想,可别,我可不敢,别说上床,就这床边也不敢沾。她度了几步远远坐到椅子上,想道,毕竟是恩师的爱女,凡事还不能来硬的。她不动,那新娘也不动,这倒挺好,就这么坐到天亮,那这一夜也就算熬过去了。 屋里静静的,君玉累了一天,倦意重重,意识有点模糊了,眼皮打起架来,朦胧中感觉新娘撩起盖头在看自己。一个机灵,又把眼睁开,新娘慌得也坐正了。 她想想这也不是办法,我不挑盖头,她也没法睡,便起身走到床边,把旁边早已备好的秤杆摸在手里,碰碰红袱,又缩了回去,说道:“夫人,夫人累了吧,我今日喝的有点多了,恐熏了夫人酒气,就请夫人先睡吧。” 说完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理由感到十分赞赏。 君玉从小嗓音柔润醇厚,不是多么清脆,加上这几年刻意的变声,素华一点没辨出是女声,反而一阵轻松,说道:“相公请便。” 话毕,竟一抬手,自己把盖头拉了下来,扔在床上。君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新娘也有点问题。 素华本就怀着别样的心肠拜堂,哪里计较那些新婚的忌讳,听了君玉不冷不热的话,竟如释重负。只是出于在陌生男子面前的羞涩,不敢抬头,却见面前的这双靴子围着自己转来转去,心里直纳闷。 实际上是君玉被惊到了,这熟悉的声音,玲珑剔透的五官,娇俏的脸庞,除了比以前丰腴了些外,不像映雪像谁。只是不敢肯定,是映雪没死,还是面貌相同,不过除了双胞胎谁会这么相似?犹豫半天,试着轻轻喊道:“姐姐。” 素华一怔,这人刚刚还是君子,现在又想轻薄不成,她身子一扭,说道:“相公不是喝多了吗,有话明日再说吧。” 这声音就是映雪的声音,只是冷冷的,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意思。君玉不死心,转了过去,从头发盯到她的耳根。 素华心里不由一阵生气,顾不得羞涩,抬头叱道:“你怎么这么没----” 下面的话收住了,眼前这位身着礼服的新郎,儒雅秀气,面貌清丽,特别是那双眼睛和因惊讶微张的唇角,是记忆中最熟悉的。 时间像被凝固了,两人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如果说君玉还有质疑的话,素华却是因那凤钗早有预感,只是一时百感交结,心里又惊又痛,有些语塞。 “是,映雪?”君玉见了这新娘的神情,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脱口说道:“你,还活着?” 情不自禁的拉住素华的霞帔,素华也想去拉,嘴角颤抖,泪水涌出,不由的一阵心酸,猛地把君玉推到外屋。 门,在君玉的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映雪活着,在她来说是一生最大的幸运,这种喜悦是前所未有的。但映雪的死 ,却是因她的那封留书,她清楚映雪的恨,自己也不觉委屈,可以任凭她处置绝无怨言。 她不敢大声叫门,只能贴着门轻轻叫道:“映雪姐,你把门打开,我有话说,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害的你,你就是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素华声音哽咽道:“哪个是你姐,她早就死了,我是梁府的小姐,与你并不相识,你去做你的官,我也不害你,只要写封休书两不相干就是。” 君玉心里一阵难过,往事涌上心头,三年的孤独之路历历在目,如今从小一奶育大的姐妹说出这种绝情话,让她倍感凄凉,不觉双泪直流,哭道:“你这样说,让我何以自处,我自知对你有愧,可毕竟我们是一母奶大,以前何尝有过不好,凡我有的,总会想着姐姐,一针一线也都是姐姐帮我做着,一文一字皆是父亲亲手所教,哪里有过亲疏。以前妹妹顽皮,经常冲撞姐姐,都是姐姐对我包容。如今因一念之错,害姐姐九死一生,听到姐姐捐生,我后悔至极,恨不得随了姐姐去。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何以偷生在此,幸上天眷顾,未让我铸成终生遗憾,姐姐,你就不能原谅妹妹么?” 君玉外面说,素华里面哭,君玉听着有点希望,继续道:“妹妹离家也是被逼无奈,千里迢迢,无亲无故,世态炎凉哪里能容我栖身,三年里我如履薄冰,周旋于男子堆里,报仇是唯一的心愿,这里面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每每到了夜晚,妹妹没了像姐姐这样知疼知热的姐妹诉说,所有委屈只能憋在心里,如今有了,却被姐姐推出来不认了,姐姐就能如此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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