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灿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对白小姐异样的表情，她的嘴角边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白小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那位莫先生其实是挺欣赏的吧？”就像一个知心朋友般，她开门见山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只是在提问的时候，她稍稍修饰了下自己的措辞。 白小姐几不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公司的人都很欣赏他，他是一个非常好的领导。”她说，语气下意识地变得有点激动。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袁希灿只是了然一笑。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对他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她换了一个问题。 很多时候，在我们的内心存在着两个自我，一个是真实的自我，另一个是理想的自我。当这两个自我发生很大的冲突的时候，有些人就会感觉到不安、惶恐和焦虑。现在的白小姐显然就是处于这种情境之中，但是人的本能是需要将这两种自我统一起来的，为了说服自己，白小姐想通过强调她公司的其他人也欣赏那位莫先生来证明她的行为是正常的，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白小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眼神迷离。“我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对我们这些下属很严格，但是经常以身作则，教会我们很多东西，我们有不懂的也喜欢去问他，他在我们公司很有威望。”她娓娓地说。 “他年纪大吗？”袁希灿不知不觉地开始介入她的陈述，“在其他部门主管当中是不是很有资历？” “不，他年纪不大，”白小姐马上摇头，脸上微微带着笑，“他在我们公司不算是最有资历的那群人，但大家都觉得他年轻有为，很有能力。” 袁希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笑脸。“你说过你进公司快两年了，好年轻啊！你有男朋友吗？”她随意地问了一句。 白小姐想也不想便摇头。 “这么年轻就进了证券公司，一定很多人羡慕吧？”她继续像跟朋友聊天似地笑道：“怎么不交男朋友呢？难道没人追你吗？” 白小姐仿佛是渐渐放下了之前的那种紧绷感，言行举止之间开始轻松自在起来。 “我们的工作一忙起来其实很忙的，”她勾了勾嘴角，语气里隐隐透着些微妙的自得，“别说约会，有时候就连吃饭都像是打仗一样，哪里还有时间交男朋友？” 袁希灿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她，这个刚开始给她一种清秀孱弱印象的年轻女子。当褪去了最初的那股无措和彷徨之后，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打拼在竞争激烈的证券公司的聪慧女白领的清晰形象。 一个一直不交男朋友的漂亮女生，却喜欢上了自己公司的主管…… “你是怎么知道莫先生有老婆的？”话题一转，她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是他主动告诉你的吗？” 白小姐错愕了一下，仿佛有些猝不及防她会这么问，“不是……”她支吾了片刻才回答：“是那次年会上我无意中听到其他人提起的，他们说他已经结婚了，而且老婆还是他的大学同学……”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像毫无情绪似地，袁希灿一步一步地逼问她：“既然都知道他是有老婆的人了，为什么又上了他的车？你不觉得他只是想跟你发展一段婚外恋，而不是认真地想跟你谈恋爱？” “不，不是的！”白小姐本能地想反驳她，双手隐隐在颤抖，“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欢我的！我们在公司的时候，他……那种默契，那种感觉，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会明白的！” 袁希灿暗自深呼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这间办公室里有点憋闷，空气也仿佛变得凝滞。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拿着杯子去热水瓶那里倒了一杯水。 “他是怎么形容他老婆的？对了，他们有孩子吗？”拿着水，她递到白小姐的面前，仍然有条有理地问她。 白小姐紧抿着唇，像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了，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现在女儿刚上幼儿园。”沉默了半晌，她才简短地说了一下。 “然后他告诉你他的婚姻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袁希灿直言不讳地替她把话接下去：“他感觉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十分苦闷、困惑甚至绝望，让你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们这段婚姻好像快走到尽头了？”她面无表情，语气冷静。 “我……”白小姐直觉地张开口想反驳她，可是当她望向袁希灿那双仿佛已经看穿一切的眼神时，她竟隐隐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心虚的感觉。 她无法否认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那她为什么现在每天都要跟他微信传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她又为什么都那么晚了，她还要强忍着睡意陪他谈心听他那些仿佛永远说不完的郁闷和烦恼？ “其实你一直都很遗憾吧？”袁希灿用一种近乎理解与同情的目光望着她，“为什么自己不是在莫先生单身的时候遇到他呢？为什么这样一位出色的男士不早一点出现呢？你们明明是意趣相投、志同道合的一对，就因为他的那位在大学就认识了他的老婆，让你硬生生地错失了这么一段美好又难得的恋情……” “是，是的！”她越说白小姐就越激动，不断地用力点头，眼眶里也隐隐流露出几分泪意，“我总是望着他发给我的那些微信，像个傻子一样又高兴又痛苦……”她像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幻境中。 “你真的觉得这是一段值得你期待的恋情吗？”感觉自己想要的信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袁希灿面色一整，忽然冷冷地开口。 霎那间，原本情绪差点失控的白小姐怔了一下，像是没听懂似地愣愣地望着她。 “你觉得莫先生是你寻寻觅觅期盼已久的那个意中人，但是他身边却已经有了一个合法的妻子，是吧？”袁希灿开始对她的问题抽丝剥茧：“你希望自己是他的那个灵魂伴侣，能跟他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你却在道德良知上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介入别人家庭的小三，我没说错吧？” 白小姐不安地低下了头，又开始扭绞着她的手指。 “恕我直言，如果真是一段美好的恋情，至少，你们对彼此应该是真心的，”袁希灿语气丝毫不带情绪地道：“你觉得莫先生是真心的吗？或者说，你感觉到他对你的真心了吗？”她直直地望着她。 “我……”白小姐张口欲言，不过袁希灿很快打断了她：“他连自己结婚了都不告诉你，你还是通过别人的口才知道的，你觉得这是真心吗？” 白小姐表情复杂地咬了下唇角，最后不说话了。 “他说跟自己的老婆出了问题，却迟迟没跟她离婚，而是私下跟你保持暧昧，你觉得这是真心吗？”袁希灿一步步地诘问她。 白小姐从最开始的激动、彷徨慢慢变得麻木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一个人的真心，最基本的难道不是坦诚吗？”袁希灿相信这些道理谁都懂，然而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希望在一堆混乱荒诞的情境里依旧得到我们想要的那个结果。“你最好问问你自己，你觉得莫先生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值得你爱吗？” 白小姐的眼珠转了一下，似乎微微有些动容。 袁希灿在她身边坐下，专注地盯着对面的那堵墙壁。现在问题很清楚了，白小姐跟一个有妇之夫的渣男纠缠在了一起，她也一时陷入了这种渣男带来的美好错觉和迷障当中，她要做的是帮她看清这个渣男，以及分清楚跟这个渣男在一起的代价。 如果她还要执迷不悟地毅然跟他在一起，那她就爱莫能助了。 “你知道职场的男人，尤其是有权力的男人，是怎么实现他们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吗？”思考了半晌，袁希灿忽然提起这么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白小姐诧异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除了在工作上，有时候在性关系，尤其是职场的性关系上，也是他们彰显权力、表达征服的一种乐趣和途径。”袁希灿尽量用一种简洁而直白的方式告诉她：“比如说，一个男性领导在职权上并不是公司最高的，但他在两性关系上拥有非凡的吸引力，那么，在这些男人与男人的较量之间，其实也是一种胜利。” 白小姐侧着脸，听得无比专注。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单单只说职场上的性关系，在外面不能找女人吗？”袁希灿脸上带着一抹笑，但笑容却丝毫未达眼底，“外面的女人形形色色，而且谁知道男人是用什么手段伎俩搞上这些女人的呢？所以，如果能在职场上通过自己的魅力征服自己的下属、同事……对于男人而言，都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体验和快感。” 白小姐的表情开始微妙地变化了，原来的那种激动、迷惘和不安几乎都看不到了。 “所以女性要记住一点，跟自己的上司发生职场上的性关系或者暧昧关系，永远都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你不确定你是不是这个权力男人为了追求快感，彰显地位或者权力欲的一个牺牲品，当然，你可能还会问：难道这个男人就不会真心爱上这个女人吗？” 袁希灿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白小姐睁大眼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急等着她说下去。 “坦白说，这个社会很大，也很复杂，如果是单身未婚男女，”袁希灿停顿了片刻，朝她不疾不徐地微微一笑，“也许一切都很有可能，但是，对于一名已经结了婚的权力男人，恐怕……”她做了一个耸肩的姿势。 “恐怕什么？你快说啊！”白小姐终于忍不住了，急着催促她道。 袁希灿定定地瞄着她，沉声开口：“恐怕你并不能得偿所愿，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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