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灿回到自己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不得不说,这个天橙雅居小区的治安和物业管理就是跟她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样,她回来的沿途上发现出入这里所有的进口不但都需要刷卡,而且如果是外来的人员想进去的话,除了要被门卫室那里登记身份,还需要得到里面小区住户的同意。    这一幕让她愈发感觉到住在这里是一件安全有保障的事,也让她更加庆幸自己遇到了隋欣。    如果不是隋欣,想用她现在所付的租金在市区里租下这么一套房子,基本上是天方夜谭,尽管租金已经占了她工资快二分之一,比之前多少还是贵了一点,但性价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袁希灿相信只要不是一个傻瓜,没人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电梯,尽管一天工作下来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一副精神抖擞满脸愉悦的样子。    站在门口,她正低着头从背包里找钥匙,隔壁的一家住户突然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旁边还跟着一条体型庞大的狗。    邻居先生拉着狗链似乎正要下去,无意瞄见她站在对面的房门口,表情愣了一下,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下她。    “你……新搬来的?”他一边问她一边拉着身边不断要往电梯那里冲的宠物狗,口吻不明。    袁希灿瞥了一眼他和他的那只大狗,匆匆地点个头。她并不想和陌生人有过多交集,赶紧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    只是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隐隐约约地听见这位邻居先生嘴里似乎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话——“怎么又搬来个新的?”    她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当她下意识地想凑近门缝仔细去听的时候,那人已经吆喝着他的狗走了,刚才的那句嘀咕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袁希灿蹙眉呆站了片刻,不过很快便甩甩头,转身往客厅那边去了。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也不管这间房子之前怎么样,总之现在她已经把它租下来了,而且白纸黑字地还签了租房合同,她就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    别人怎么看她,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去洗浴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正坐在床头用毛巾擦半湿的头发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她伸出一只手接了起来:“喂?”    手机那边打来的人立即让她蹙紧了眉,“喂,灿灿啊!你下班了吧?现在是不是回家了?”是她父亲袁得亮打来的。    她不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毛巾,站起来从卧室走到客厅,“嗯,刚回来。”她淡淡道。    一般而言,她父亲不会跟她打电话,通常他只会在有事或者有需要的时候才来找她。    “灿灿啊,你在A市那边还好吧?”袁得亮先是寒暄了一下,然后很快像节省话费一样地直接道:“最近你弟弟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每天都像生病了一样,觉也睡不好,饭也不好好吃,上课听说也没精神不好好听讲,他们老师特地跟我们反映了,我和你卢阿姨急得不得了……”    袁得亮说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袁思阳,比她小五岁,现在还在上高中。对于这个弟弟,她家一向如珠似宝宠得不得了,稍微有点什么毛病她的父亲和她的那位后母卢明娜就会像天塌下来了似地,她从小到大早已见惯不怪了。    “失眠、无食欲、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她总结了下袁得亮说的情况,略一思忖,“这是焦虑的症状啊,阳阳现在上高二,马上就要高三了,你们是不是平时逼他逼得太紧了?”    袁希灿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吐出这番话。对于她的这位弟弟,他们家可是抱着巨大的望子成龙的期望的,尤其是自从她考到A市的名校A大以后,别说是她父亲袁得亮,就是那位卢明娜卢阿姨更是盼着自己的儿子学有所成盼得眼睛快出了血。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她的那位弟弟再怎么受宠,处在这么一种高压的环境和氛围里,想完全没有一点精神压力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袁希灿从小表现好,学习也优秀,袁得亮已经习惯了但凡有点什么事就找她,尤其是关于她弟弟袁思阳的事。    “啊,是吗?”听她这么一说,袁得亮立即就相信了,语气颇带着几分懊恼和心疼:“我这不是看着他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吗?所以难免就对他抓得紧了一点……”    她的脸上毫无波动,只是像名医生叮嘱自己的病患家属一样草草劝了几句。    “对了,”袁得亮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地,特意跟她提到一件事:“你卢阿姨说,你弟弟一直待在家里,学习得又这么紧张刻苦,她想趁他放假的时候带阳阳过来看看,顺便也来探望探望你,你看……”    她心里一凛,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身边的沙发垫。没想到她都到A市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而且她的弟弟现在正要面临高考,她的那位卢阿姨都丝毫不忘自己的盘算。    不过她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好是好,”她语气平静地道:“就是我这里地方又小,住也不方便,而且阳阳不是正上高二吗?难道他们学校不补课?高考基本就是看高二这一年了,我当年就是靠这一年成绩才冲上去的……”    果然,袁得亮立即被她说服了,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没错,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阳阳正要备考,哪来那么多时间折腾,等他以后考完了再说……”    没过多久他们便挂了电话,袁希灿握着黑屏的手机显得若有所思。    心理学上在分析一个人的时候,通常会不可避免地关注到这个人的童年经历,可以这么说,童年经历对一个人的人生影响相当大。    袁希灿不太确定,她会走上心理学这条路,究竟是纯粹因为自己的兴趣,还是源于她的家庭环境。    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癌症去世了,不过那时的她对她母亲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她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女人,曾经宁愿拖着孱弱的病体也要给她织毛衣,但那件衣服还没有完成她就早早地走了,她曾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大哭了一场,可是她的母亲并没有再回来。    来她家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就是她现在的后母卢明娜。    她记得卢明娜来她家没多久就生下了她的那位弟弟袁思阳,那时候她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其实在她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她父亲就跟这位卢阿姨在一起了,不过这件事早在她母亲、她的爷爷奶奶那里都过了明路,毕竟她母亲得的是癌症,而她父亲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总不能让他一辈子都这么守着吧?所以很自然地,她家不光有她和她父亲,还有了卢明娜和她的儿子。    据说她母亲在临走之前曾经跟她父亲袁得亮达成协议,至少他家得供她读完大学,袁希灿不确定这份协议究竟是以什么代价达成的,总之她的确是从小学一路顺利完成了到大学的学业,然而再多的她基本也不能再指望了。    她永远忘不了她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曾经无意中听到卢明娜抱着她的宝贝儿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笑意喃喃地说:“你要快点长大,以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房子是你的,家产是你的,谁都没法跟你抢……”    如同梦呓,她却不寒而栗。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总是不自觉地提防着这位年纪轻轻,看起来总是温声软语的女人,连带地,她也对她的这位弟弟生不了太多的亲近之情。    这些对她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很多重组家庭基本都会跟前任的子女存在一些问题。既然亲如一家是不可能的,那么保持一个和谐礼貌又彼此安全的界限也是不错的解决办法,卢明娜一心盼着她早点毕业早点嫁人,这样他们自己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家人了,而她也盼着自己早点从这个家庭独立,殊途同归,不是吗?    但是谁也没想到,最大的变数是她的弟弟袁思阳。    袁希灿永远分不清她对这个弟弟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记得小时候她很少跟这个弟弟说话,卢明娜也很少让他亲近她,本来以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结果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这个比她小五岁的弟弟居然有个让人难以启齿的癖好——他喜欢暗中躲在她的房间或是卫生间偷看她换衣服,还有洗澡?!    当她发现到这件事的时候,差点都惊呆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才十三四岁,而他也正是半大不大的年龄,也许正是处于对性隐隐约约萌生好奇的时候,但是这让她感觉无比的厌恶,告到家长那里之后,大家都选择息事宁人。    真正让她对袁思阳忍无可忍而决定采取措施的,是在她刚上他们市重点高中的那一年。袁思阳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恶作剧,竟然在她的裙子上用红色的中性笔涂上了大片的红色颜料,她当时毫不知情,穿着这条裙子就去上学了,结果这条明显传达出某种女性生理特征意味的裙子让她当时在同学面前丢尽了面子。    对于一个刚进新的学习环境,正要建立自己新的形象和学生生活的青春期女生而言,这件事无异于奇耻大辱,颜面扫地,当时她彻底地愤怒了!而愤怒的结果,就是她怀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心态回家将她的弟弟按在地上狠狠地暴打了一顿,而且告诉他,以后他再惹她不高兴,她就见一次打一次,而且还会杀了他。    从未见她这么生气以及被人暴打过的袁思阳,从那一天就怂了。    这种怂不仅仅是行动上的怂,袁希灿敏感地察觉到,那是一种发自肺腑地对一个人的臣服和畏惧,一个原本无法无天的熊孩子,突然遇到一个完全不Care他,也在各个领域全方面碾压他的征服者,他下意识地知道收敛了。    而从那一天起,她和袁思阳的关系就彻底地变了,她再也没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弟弟,而袁思阳,似乎也不再单纯地把她当作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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